文｜趙 麗
編輯｜姬政鵬
北京某影城，影片結束，卻沒有一人離席。全場靜靜地看完最後七鍾，看著影片裡一閃而過的學者大師的影像。字幕結束，有人起立鼓掌。
7年前，導演李芳芳含著淚寫完《無問西東》的劇本，今天，不少觀眾含著淚看完影片。或許，這就是李芳芳所說的“時光感”的意義。“我所做的一切、所選擇的所有技法，都是要用有限的銀幕時光換你的時光。”
2011年，正值清華百年校慶，當年6月，學校決定推出官方校慶電影《無問西東》。在找了很多位導演後，校方找到了導演李芳芳。
用兩個小時展現清華百年曆史。一開始，這被李芳芳看作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作務。在花了幾個月時間看了可以堆滿一整個房間的、有關近代史的書和資料後，李芳芳被感動了，“我們曾祖輩到我們父輩的青春，或許可以拍成一部電影。”
2014年10月，企鵝影視副總裁常斌接觸到了這個專案，在看了電影樣片的前47分鐘後，決定深入參與這部影片。2018年1月12日，電影終於上映。截至2月6日，該片票房已達6.93億元。豆瓣網友近20萬人評分達7.6，貓眼31萬人評分8.6分。
影片中，吳嶺瀾尋找“對自己的真實”，沈光耀拋開家訓以身許國，陳鵬用愛托住王敏佳......他們是蔡元培所寄語“抱定宗旨，砥礪德行”的天之驕子，亦是“永遠向著陽光生長”的一株常春藤。
《無問西東》從籌劃到上映，歷時七年。在許多人看來，這個影片可能不適合這個時代，甚至可能會賠錢。或許，放棄是一種更理性的選擇。但是，從導演李芳芳到總製片人常斌，他們從未想過要放棄，一直堅信這個電影能被“留下來”。
事實早已證明他們的堅持是對的。“影片的票房其實已經表明，該片的文化歷史意識跟當下的觀眾實現了比較有效的對接。”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影視系主任李道新表示，“無論是高等教育還是文化精神傳承，都是一個民族的歷史展現，對這方面有訴求的觀眾總是希望能夠在電影當中看到這些內容。”
在李道新看來，影片有一種非常嚴肅認真以及感動人心的人道主義氣息和歷史文化關切，“比如說在西南聯大的時代，在西南邊錘，王力巨集飾演的角色給當地的貧苦人群空投食物，這樣的細節和清華的氣質連在一起，就是中西融合的人道主義。”
我們曾祖輩到我們父輩的青春
或許可以拍成一部電影
2010年6月，在聯絡了一些導演後，校方找到了李芳芳。用兩個小時展現一個學校的百年曆史，還有“校慶”這樣一個官方的拍攝緣由，而且影片涉及的話題也比較重。起初，李芳芳沒有答應。“後來學校一直與她保持聯絡，給了她很多校史資料，最終一些資料和歷史故事打動了她。”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樑君健介紹。
在花了幾個月時間看了可以堆滿一整個房間的、有關近代史的書和資料後，李芳芳被感動了，“我們曾祖輩到我們父輩的青春，或許可以拍成一部電影。”
再接下來就是劇本創作。“願你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抵抗惡意;願你在迷茫時，堅信你的珍貴，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關於這段張果果的獨白，李芳芳說，“今天這個社會，很多人在自黑、自嘲，但是很少有人提醒我們說:‘你是珍貴的’。”
在她看來，一代又一代年輕人都臨著選擇，人生主要的觀點如果沒有確立的話，那麼你會在大到是否為這個國家獻出生命，小到選擇一個學科上，發生偏差。
而另一處讓李芳芳含淚的是，錢穆在抗戰期間寫出《國史大綱》時，他說，希望借本書激發民眾對本國文化的溫情與敬意。
“我以前不太愛讀近代史，因為這一百年，我們的國家經歷了很多的苦難，讀著令人心痛。但是再艱難的時光中，也到處可見人性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這很美好。我有幸能把這樣的美好傳遞出去。”李芳芳說。
寫出了劇本後，李芳芳按程式送給清華校史館和檔案館的老師看。她在清華園裡溜達了兩個小時後回去見老師。兩位老師都看哭了。因為，“電影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真實依據的，包括跑警報時，沈光耀躲到鍋爐房去煮冰糖蓮子這樣的小細節。”
拍攝的是一片時光
體現的是傳承
電影劇本出來以後，怎麼拍，用什麼技法拍?這成了擺在李芳芳面前的一大難題。在李芳芳看來，必須要有能力拍出一片時光，這個電影才能成立。
“你一腳踏進水裡，能感受到腳被水包圍著、腳底有石子的觸感，腳背有水流的速度，水有清冷的感受。因為這一腳的觸感，你願意去看看你剛剛踏進的是一條溪還是一條江，繼而你甚至願意跳進這條江河裡，嘗試中流擊水，浪花飛濺，這個時候，這部電影就成立了。”
為何會有要拍出“時光感”的想法?
她說:“比如關於西南聯大和空軍抗日的部分，就算我拍10個小時，也不能窮盡西南聯大和空軍抗日的故事，但是如果你因為看這部電影，而對西南聯大心嚮往之，對當時年輕的飛行員們心生敬意，從而去找西南聯大的書讀，去找有關空軍的紀錄片看，那該有多麼好。
我不可能放進泰戈爾演講稿的全篇或者他所有的詩，但是看完電影后，因為受到觸動，你去搜泰戈爾演講的全文，去買《飛鳥集》來讀，去找穆旦的詩集和錢穆的《國史大綱》來看，那麼這電影才會有百年的意象。
否則別說4個故事，就是40個故事，也完不成這百年。這就是‘時光感’的意義”。
確定要拍攝的是一片時光後，所有技法的選擇就有了依據。“比如，整體敘事節奏要溫和，各部分不是強行關聯，而是體現’傳承’，體現人與人之間，甚至一代與一代之間的相互影響。”
在影片拍攝期間，樑君健也偶爾去片場、李芳芳工作室去看一看。“在30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裡，放滿了照片，總共有10萬張，李芳芳從中發現各種各樣有意思的細節，讓服裝、道具復原出來，給人物故事加分。”
在樑君健看來，李芳芳是一個特別認真的人，“她對文字、圖片資料會做出精益求精的把握，先從資料獲得靈感、獲得觸動，再通過影像傳遞給觀眾。”
《無問西東》從根本上來說是一部青春電影，它表現的是清華各個時代，包括西南聯大的師生們在面對國家和民族重大事件以及在他們的青春年代的表現和行為。
從精神的內在氣質角度來說，李道新認為，“李芳芳這樣一位青春片導演轉向這樣一種史詩導演，內在的氣質還是相通的。”這部電影的時空跨度非常大，結構也力圖創新，這在李道新看來，“能夠做到形散而神不散，表述這麼一個巨集大的主題，導演做得已經很不錯了。”
“這個電影能留下來
就足夠了”
2014年，常斌遇到了《無問西東》。在看了47分鐘樣片後，常斌被打動了，“經過討論後，決定深入參與這部電影。”
五年前拍的電影能否適應現在觀眾的需求?面對這些質疑，常斌表示，“作為一個網際網路企業的電影公司，實際上都有兩個指標，一個是長期利益;一個是短期利益，短期利益就是我要掙錢。”
但是，在常斌看來，“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發現或者挖掘好作品，這個價值更大。企鵝影視對票房沒有多高的預期，這個電影能留下來，就足夠了，能夠成為打動中國觀眾的一個電影，企鵝影視便引以為傲。”
相對於傳統的影視公司，企鵝影視的平臺優勢也顯而易見——企鵝影視是騰訊旗下的一個影視公司。
“我們有視訊線的很多資源來支援到專案裡，比如一些站內外掛，有流量很高的位置推薦，但是最終決定的還是作品本身。因為好的作品，利用資源能夠把它做的更好，但是如果是一個不那麼好的作品，硬推的話，效果可能是負面的。所以，我們未來選擇專案的時候會更加小心和謹慎，希望給使用者推薦的確實是好的作品。”常斌介紹。
企鵝影視加入以後，成為《無問西東》最大的投資方。他們最後選擇了麥特、太合、影聯等作為《無問西東》的宣發團隊。《無問西東》定檔在1月12日，處在賀歲檔與春節檔中間這樣一個位置。
基於影片的定位，常斌選擇了這樣一個“不太熱”的檔期，“我不認為《無問西東》是一個文藝片，既不是文藝片，也不是商業片，是一個純粹的電影。”
相對而言，春節檔和賀歲檔都是很熱的，“我們認為不適合《無問西東》這樣的電影進去。因為我們希望觀眾能夠在一個相對的安靜，比較平和，或者不浮躁的狀態下看這個電影，它不太適合很熱鬧，或者節日色彩很濃的時候熱映。而且今年春節晚，相對來說1月12日上映，也預留了發酵的空間。”常斌表示。
“先把品質做好
剩下的交給市場”
《無問西東》雖然出演的明星較多，但它並不是傳統型別片，從市場角度來說還是比較“危險”。對於常斌來說，票房不是最重要的。
“我們主要還是做電影口碑。實際上很多事情都有因果，票房是‘果’，品質是‘因’。既然我們都有這個決心去做這樣一個好電影，我認為先把這一步做好，剩下的交給市場，交給觀眾，我認為是一個比較理性的選擇。有一句話‘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電影在上映前，企鵝影視組織了黏性很強的觀眾進行觀影，常斌認為這對於電影在整個宣發中起到了比較重要的作用。
“我們大概組織了30場這樣的觀影，大概一場10個人，都是各種年齡段，比如有學生、職場的白領，甚至年齡再大一點的朋友，或者還有家長帶孩子來看的，他們都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所以，這個電影在上映前儘管也有媒體看衰，但是我覺得這個電影最大的信心就是口碑，因為觀眾之前給了我們一個非常正向的反饋。”
在上映之前，《無問西東》從1月9日開始，進行了15個城市的點映，點映的目的就是做口碑發酵。後續在藝人路演方面。
“我們沒有考慮一二線，或者三四線城市，我們更多是傾向演員，比如說根據這個城市粉絲的特點，根據藝人的檔期時間，配額度定的這些城市。”
常斌介紹，“比如黃曉明最後一站去了他的老家青島，所以這方面還是綜合考慮的。比如當地的媒體情況，包括藝人的時間等。”
情懷牌不是隨便打
而應有指向性
1月12日，《無問西東》上映。同天，好萊塢影片《勇敢者遊戲》上映。顯然，《無問西東》很難拿到排片優勢。
當天，《無問西東》排片19.5%，票房3549萬;後者排片25.8%，票房7432萬。一開始，院線及影院對《無問西東》定位是偏主旋律和偏藝術的影片，而且影片時長達138分鐘，“這個片長有點長，影院比較被動，不是很願意排。”浙江星光院線總經理富海芳表示。
《無問西東》在上映第4天，取得了3349萬票房，與《勇敢者遊戲》當天票房持平。到了第9天，該片拿下6256萬票房，為上映以來最高，同時還創下單日上座率九連冠的佳績。
從票房走勢來看，影片票房不是在首周衝到最高，首周票房不如《勇敢者遊戲》，但是到了後期，上座率不掉反增，工作日票房都在2000萬以上，上座率很有保證，給了影院增加排片的信心。
樑君健認為，7億票房從商業上已經成功了，證明了觀眾被電影所打動，並不是瞬間的消費，而是有持續性的產出。的確，影片的口碑越來越重要。
“不管前期宣傳怎樣，只要品質好，口碑發酵後，放映情況都很不錯。”富海芳表示，“從浙江的情況看，大學生群體比較關注，浙江大學的學生就反饋說，自己學校也可以做這樣一部電影。
《無問西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宣傳途徑也比較有效。”在北京的華星UME影城，《無問西東》也取得了不錯的反響，“點映開始就不錯。”
華星UME影城經理劉暉介紹，“首先是這部影片的目標觀眾定位很準確，電影的主題是‘清華百年’，對於華星影城來說，周邊高校比較多，第一批觀眾就比較踴躍。受眾群的延展範圍覆蓋了曾以讀過大學的、或者嚮往北大清華的學子。”
在劉暉看來，《無問西東》找準了目標受眾，“任何一部成功的電影，都對接受一部分人的情感，不要妄圖所有人都接受，但目標觀眾必須要感受到。”具體到《無問西東》，“這是一部講述知識分子情懷的電影。”很多電影都打“情懷牌”，但這張牌不是隨便打，“而是有指向性的”。
近兩年，很多大家以為能掙錢的專案，“有大IP、大明星、大製作、大特效”，最後其實沒有掙錢。常斌認為，現在中國電影好就好在，好的口碑三天之內就能發酵出來，壞的口碑一天就能發酵出來，口碑勝過其他一切的因素。因此，“我每一部都要投好的作品，最後看電影能不能打動人，能不能有真正的實力。”
李道新認為，觀眾總是分層的，無論何時何地，對不同的文化層面的電影都有不同的訴求。“這麼多年，我們看到了很多的好萊塢的以及國產爆米花電影，但很難被記住和留住，逐漸變成市場不那麼重要的一類。”
當然，爆米花電影依然吸收一部分觀眾，但李道新認為，“會有更高藝術追求和精神文化價值品位的電影湧現出來。”
宣告
留言列表
